客临雲山

【周温】如此

#一个补档


头疼失忆,病弱美人忘尽前尘往事。

我也不知道是接哪个时间段,部分低智描写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这万万不是周子舒想要的结果。

当他某日早起,睡在他身边那人从被窝里颤颤探出一只手,扯住他的袖子,一双眼朦胧迷茫,问了一句“这是何处”。

周子舒只觉心中一空。他摁下那对腕子,安抚道:“此处是四季山庄。你可头晕?再……”

“你……你又是何人?”

那人偏偏摁不住,挣扎着坐起身来,从下到上打量他两遍,方笑道。“你长得好生眼熟。”

周子舒一句话哽在喉口,竟是下不来上不去。他望向温客行的眼睛,看见那一潭无波春水里毫无遮掩的笑意,自己却慌了心神。

“我……你再躺下睡会,一会儿成岭做了饭,我再给你送来。”他跌跌撞撞下床,也不顾温客行抓了一把他的襟,混混沌沌地甩开就往门外冲去。

张成岭刚好从廊前走过,看见周子舒魂不守舍拐出来,一把搀住他师傅:“师父?”

“成岭啊。”周子舒定睛一看,一把扣住张成岭肩膀。“老温若是起身,你便端汤来他喝,万万不要叫他出房。我有事要办,很快回来。”

还未等张成岭反应一二,周子舒甩袖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,又不放心回头,看见徒弟依旧怔在原地,急急一挥手。“快去。”

 

 

遍寻一圈,方才找来叶白衣。

两个人急急忙忙进了房间,张成岭正端了碗往外走,差点把碗跌碎。温客行端坐床上,腰后垫了软枕,舒舒服服把束发用的丝巾在指间绕来绕去把玩。

他之前重伤未愈,脸色便常带三分病态瓷白,此刻只着一身白衣,雪色长发披落半肩,衬得他如星落凡间,美而温软平和。周子舒走过去,温客行便把脸转过来,冲他笑,表情天真单纯。

这……这可和从前老温大不相同。

叶白衣一点不耽搁,在床沿坐下,牵了温客行的手要诊脉。不知怎的,温客行却好像不爱他接触,猛地把手一抽,反而冲周子舒伸去:“你来!”

周子舒坐在他身侧,把他的手腕垫在自己膝上。温客行倒是乖了,只睁着一双眼盯着周子舒的发鬓。

“脉象倒是没什么大碍。想是从前受伤,引得那些未化解的内力在体内四处游走,此时往脑内一冲,意识混乱而已。”叶白衣叹一口气,把温客行的袖子扯好。

周子舒一手把温客行揽在自己怀里。“那……可有恢复之机?”

“有倒是有,不可操之过急。”叶白衣站起身来。“叫成岭煮几副药,好好将养身体,自会恢复。”

他以指关节敲敲温客行额头,那人便把眉头一皱,瞪他一眼。叶白衣觉得好笑,便好心多添几句嘱咐道:“这过程长且缓,你也不可太过忧心。他能恢复一点就是一点,总有天能回来的。”

温客行彼时正把周子舒落在肩头的长发绕着玩,什么都没听进去。周子舒偏头看他一眼,想起昨夜睡前老温靠在他身边,说今日起床想去山下集市买些山楂做糖渍,现下却成了这一副模样,只觉得五味杂陈。

叶白衣看出他内心复杂,安慰两句,也不好多说什么,便领着成岭去抓药。

周子舒一只手扶着温客行的手臂放他躺下。什么都忘记的老温只会眨眨眼睛,问能不能多喝一碗汤。周子舒的手挨着他脸颊轻蹭了一下,又逃也似地躲开。

温客行不解,却见眼前这人突然俯下身来,把一个吻落在他额头。

“睡吧。”

 

 

叶白衣说的没错。

不出十天,温客行的记忆便回来大半。

他先是记起自己姓甚名谁,然后记起周子舒。那天夜里他靠着周子舒,两个人在房檐上看星星,他脱口一句阿絮,惊得周子舒险些跌碎手中酒坛。

慢慢地,他想起张成岭,叶白衣,想起这里是四季山庄,想起自己青丝为何变了白发,又想起从前有过的那一场恶战。

下一次叶白衣再来的时候,温客行便能很记仇地离得远远,说什么也不愿意靠近。周子舒问他缘故,温客行说阿絮他拿剑指着你,又害得我坠崖。

叶白衣笑着看他,说他记忆虽是恢复,却仍是小孩子心性,想来完全痊愈还得有一段时间。

不过这一段时间着实短了些。渐渐地温客行便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,带上了鬼谷里带来的那些匪气,不知好歹地四处试探周子舒发怒的限度。

重伤之后,他便摸清了周子舒处处惯着他。温客行巴不得周子舒再多纵容他一些,一天到晚阿絮来阿絮去,要讨酒喝。

他身体底子损了大半,叶白衣给的药还没喝完,周子舒什么都应他,偏偏酒管的严。

“切,说这些有的没的。”温客行一扬袖子,像是要叫什么人。“阿……”

话到嘴边,却出不了口,于是戛然而止。周子舒察觉异常,扭过头来看他:“怎么了?”

“没,没什么。”温客行后退两步倚在桌边,只觉颅内忽地升起一阵刺痛,仿佛一柄冷剑直冲冲插进,痛得人神志混乱。他抬手捂住额头,要挡住自己的表情。

周子舒冲上来扶住他。“先坐下。别想了。”

张成岭扭头就跑,急匆匆端来新煮的药。周子舒捧着碗搁在温客行手里。“喝一些,好受点。”

温客行只觉得自己被搅得一塌糊涂。他疼得指尖都在颤,拽着自己头发往下扯,渴望凭一种痛苦抵消另一种痛苦。他根本抓不住碗,把那药往地上一摔,从喉间挤出一声哀鸣。

周子舒吓坏了,揽住他肩膀摁在自己怀里,紧紧抱着他。“老温,老温……别想了……”

温客行满头冷汗,闭着眼睛。混黑的视野里闪出一个紫色的影子,他看见,下意识要喊住她,一个“阿”到了嘴边,却忘了接下来是什么,于是剩下的字音同那暗梦中的身影一起散在空气里,毫无踪迹可循。

周子舒离得近,清清楚楚听见,以为他要叫阿絮,便一把抓住他手。可等温客行轻叹一口气,却又突然明白过来,便心下大恸,想,他竟是把她忘了。

温客行沉浮在疼痛与噩梦间,早挣扎得累了,脱力昏睡过去,徒留周子舒愣在原地。

张成岭懵懵懂懂,凑上来小声叫:“师父?”

“……成岭。”周子舒抖着声音。“去……去把书房里,你阿湘姐姐的画撤下来收好。”

他把温客行的脑袋移到枕上,替他掖好被子,指尖抚过他被汗湿透的眉。

梦中温客行大抵也是不太舒服的,略略扭了扭头。

周子舒手落在空中,轻轻一顿,只觉得眼中要落下泪来。

忘了好,他想。

忘了吧。

 

 

张成岭最后是在面向月亮的那边屋脊上寻见自己师父的。

他站在檐下,看见师父穿着温叔那件藏青色披风,脚边歪倒了好几个酒罐子,只好仰头大喊。“师父,师叔醒了,说饿。”

“嗯。”周子舒应了一声,仰脖饮尽坛中最后一滴酒,飞身而下。

温客行端着碗从房里探出脑袋,笑着喊他:“阿絮,今晚怎么有鸡?成岭何时手艺如此好了。”

周子舒冲他笑了笑。

温客行昏迷月余,周子舒寸步不离无暇他顾,没被饿死全靠张成岭坚持不懈地锻炼厨艺,终于是练得烧一手好菜的本事。

张成岭早摆好碗筷,三人围坐桌边。温客行探手往周子舒碗里夹进一块肉,笑道:“阿絮多吃点,成岭说炖了半天,可入味了。”

周子舒看看他,又看看张成岭,想,如此也甚好。

他把肉放进嘴里,对温客行笑了笑。

如果说大仇得报后温客行还放不下什么,那必定是阿湘和曹蔚宁的死。

阿湘,那个讨人喜欢的紫衣的姑娘,笑起来跟温客行像得不得了。她也曾这样围坐在桌边,坐在自己对面,左边是一手带大她的温客行,右手是她选定相伴一生的夫君。

温客行很宠她,对曹蔚宁百般看不顺眼,最后还是把这女儿似的妹妹托付了出去,却万万没想到这一放手,就再也收不回来。

阿湘满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的时候,温客行失了魂地摸着她的头发,她已闭上的眼睛,悲痛大怆。

手刃仇人之时,温客行状若癫狂,眼中却全是血泪,一双赤红的眼望住周子舒,大笑道,我只恨叫那人死的太简单,没给我的阿湘偿痛。

他的疼他的恨,周子舒何尝不知道。

若说他还有什么放不下,阿湘是他逃不开的心结。

可如今,他却偏偏把那女儿似的妹妹忘记了。午夜梦回时,就算再遇那身紫色衣衫,他却只能把那个深埋记忆里的名字含在口里,再也喊不出。

冥冥中像是阿湘,要他脱出这一身折磨不堪的愧疚血债,再重头好好活一次。

周子舒望着温客行的眼睛,心里隐隐地疼。

老温,你说这是不是阿湘的授意,叫你放下?

正巧温客行抬手拾起酒杯,斟了半杯凑上来要同他干杯。“阿絮,就陪我喝一口……”

周子舒是万万不许的。“还喝?真不怕今晚就去见了阎王爷,就叫成岭把那窖里的酒全搬出来,喝个够。”

“就一口,无妨呢。”温客行笑得死皮赖脸。“成岭炖的鸡真是味道好,正好下酒。也不知道成岭同谁学的手艺,这样美味?”

“是从前曹大哥教的。”张成岭怕也是被温客行灌了个半醉,嘴上竟没个把门的。“阿湘姐姐也爱……”

他话说了一半,却好像想起什么幡然醒悟,一把捂住自己的嘴,满眼无措。

温客行早把那些话听了清清楚楚。“阿湘?”

周子舒心里咯噔一下,听见温客行追问。“阿湘是谁?”

张成岭万万不敢说话,温客行便将目光转向周子舒。“阿絮,阿湘是谁?”

周子舒嗫嚅几句,忽觉得眼眶一热。

他看着温客行,看见对方眼中的茫然与探究,竟狠不下心去。

他想说阿湘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,是你当做女儿当做妹妹来看的孩子,是最后换了你一命的姑娘。

可是他说不出口。他想让温客行走出那些血海般没顶的恩怨情仇愧疚怨债,想让他干干净净过完下半生,想让他午夜梦回再不会痛哭失声地道歉,再不会怨恨自己败事有余。

温客行在那些血肉白骨间活的太久了。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一只鬼,再一点一点爬上人间。

周子舒抿着唇,说。“阿湘是……是你从前很疼爱的妹妹。”

“那她现在怎么不在我身边?”温客行趁机干了一杯酒,笑着问。

周子舒忽然抬头看他,眼睛里含着泪光。

温客行什么都读不懂,只是笑,问阿絮你怎么哭了。于是周子舒低下头。

“没什么。”他说。“忘了吗?阿湘早嫁到曹家去了,今年过年的时候才来说,以后要搬到北边去,离得远,就不来看我们了。说什么时候有空也可以去她那里探探,她那里……亦是生活富足。”

温客行点了点头,好像是明白了。

周子舒站起身来,提着张成岭的领子。温客行看着他们师徒俩,有点疑惑: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。”周子舒把张成岭抓起来,往门外带。“我叫成岭替我打点汤来,你可要?”

温客行摇了摇头,伸手在周子舒碗里夹走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,眯着眼睛笑。“快去快回。”

 

 

 

 

房门重重合上,师徒二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。

温客行脸上的笑突然收了。他搁下筷子,咂了两下嘴,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。

窗外月色透进屋里来。温客行站起身来,立在窗前,把那一杯酒倒在地上,溅碎一地月光。

那是祭奠故人。

他怔怔站着,忽然笑了,眼角却落下泪来。

他想,傻阿絮。成岭也是脑子里缺根筋的,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,阿絮心里难受,哪里过得去。

他的紫衣姑娘,他的好妹妹,哪里是这么容易忘的。

他从小养到大的姑娘,总是笑着,什么好东西都要先拿来给自己,说主人可不能叫那痨病鬼给欺负来欺负去,任人搓圆捏扁。

他放在心上一点都不能落的姑娘,就这么死在自己怀里,终于喊了一声哥,却再也没有回音。

傻阿絮。温客行想。

傻阿湘。

 

 

 

门外传来行步与交谈的声音。温客行端坐原位,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,捧着脸望着周子舒。

张成岭怀里抱着锅,凑上来说师叔我给你盛一碗。温客行由他去了,自顾自往自己和周子舒杯里倒一杯酒。

周子舒满眼戒备。“怎么了?”

“没。”温客行笑着,端起酒杯,往虚空中轻轻一点,仰脖干下那一杯酒。

阿湘。百年好合。

周子舒终于也端起酒杯,往温客行的杯上一碰,又问了一句。“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。”温客行笑说,像是在回答他,却又不像。周子舒看不透,只得礼尚往来地干了那杯酒。

仰起头的那一瞬,他好像听见温客行轻轻叹出一口气。

“阿絮啊……”那人叹道。

“如此就好了。”

“如此。”

 

 

 

 

如此就好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E ND

 

 

 

ooc归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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